平川 2
2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之后一路无话，微草嘉世各在各的标准线上浮浮沉沉，直到冬天到来，杭州悠悠下了一场雪。有天晚上王杰希坐在房间里对着桌上的绿色盆栽发呆，邓复升敲敲门进来对他说，叶秋退役了。
王杰希转过头来，看着副队略带忧虑的眼神，心想：“也是时候了。”
他倒是心里清楚，嘉世内部矛盾爆发到时候了，但叶秋这人的实力和精力还远远没有到那个极限。
“那苏沐橙呢？”王杰希问。
“目前还留在嘉世吧，她的合约没有到期。”邓复升说。
“行，谢谢，早点休息吧。”
邓复升轻轻把门带上了。
王杰希看着那盆绿植，心里涌起一种宿命的重感。嘉世，哪怕是有叶秋的嘉世，其实也很久不是他们的最大威胁了。叶秋退役，无非就是为孙翔来继承一叶之秋更好地铺路罢了。磨合本就需要一段时间，嘉世现在那只队伍，和孙翔磨合可能还需要更久，短时间内对微草而言谈不上有什么重大影响——可惜就可惜在这份易主的变幻上，十年心血说散就散。他有些替叶秋不甘，但心念一动，又猜想也许他不会就此罢休。
后来的事情确实也验证了他的想法。
车前子那天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不太确定。但那一刻在电脑屏幕上真真切切地看到君莫笑的打法的时候，他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孩子气的雀跃。他被这种悬念吊得心痒，操纵着车前子的号就冲向君莫笑。他喜欢这种感觉——冲向很强的那个人，然后主动进攻。
再后来的事情可能有一点超出他平时的理智范围——那个他限制住自己，要一切以队长的姿态处事的范围。
王杰希这样回顾着过去一段时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等队员们慢慢离开。高英杰还迟疑地回头看了看，但也带上门走了。
训练室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和平时训练里的安静不同，连键盘和鼠标的声音也没有了，只剩头顶明晃晃电灯发出的滋啦啦声响。王杰希沉在这份安静里想了一些事情，想他是否操之过急，把整个战队给牵扯了进来，利用他人的同时也把自己给赔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想，是不是把叶秋想得太……他找不到那个词，总之不是好词。
“王大眼，你这小号名字取得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一个消息弹出来。
王杰希看看自己头顶那个烈火焰尽，第一反应是，好像确实有点。四个字里三个火，一个底下，一个旁边，还有一个最大的立中间。第二反应是，叶秋这人有时候看起来懒得搭理你，有时候又喜欢来撩拨一下。
第三反应，他敲敲键盘回复：“呵呵，还好吧。”
“刚刚打那么一下有没有一点怀念？”那边忽然又发出这样一条消息。
王杰希愣了一下。
刚刚微草战队十一人排开要跟君莫笑来争个高下，前十位队员都惨败，十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队长。王杰希坐在电脑屏幕前，却用着烈火焰尽的双眼直直看向君莫笑。
打出魔术师无非是他下意识的一种选择。遇上散人这样一个陌生的角色，再叠加起角色背后操纵者的实力，在一对一的赛场上他根本都不需要抑制自己。在君莫笑贴近神不知鬼不觉切换手里武器形态的那一瞬间，他的直觉驱使他以这样一种刁钻角度飞离，同时手指找回一种节奏。他听见对方即时的回应，心里没有快意，反倒在怀疑是不是叶秋他刻意要逼出这样子的打法。
王杰希打字回复他：“我看你是挺怀念的。”
“那么多年了王大眼，念在这点情分上才给你们微草做陪练的，要多珍惜哥的付出。”他倒是说起话来不脸红。
“我们付出也挺多的，彼此彼此吧。”王杰希想到刚刚被他撞见君莫笑拉着车前子在讲条件，有点想笑。
“下副本去了，回聊。”叶修利落地一下就跑了。
王杰希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刚刚留下来是心里一种未竟的感觉，但现在空落落的，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亦或是要做的事情。
他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训练室，伸手关灯拉闸。
事实上是，君莫笑比王杰希想象中的还要活跃，雄心勃勃地往前方一路杀过去。
没过多久车前子又告诉他，嘉王朝在拉各大公会一起去追杀君莫笑，霸气雄图已经入伙了，不过蓝溪阁倒是没有动静。
这边车前子颤颤巍巍的，怕自己是不是唠叨太多网游里的琐碎事情了，但之前因为战队和君莫笑开赌局输材料的事情，和王杰希的交流比之前多了许多。杰希大神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对网游这边上心了许多，车前子正困惑，不过又转念一想，那可是叶秋大神。这样一想什么解释都不需要了，他便有时候还会主动跟王杰希报告一些君莫笑的近况。
可王杰希听到这事儿，反倒露出微笑，把车前子吓一跳。笑着的王杰希一点也不凶了，就跟普普通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差不多。
王杰希真的是忍不住，他觉得这事儿挺好玩的。现实生活中追杀个没完把人逼走了，网络世界里还继续你咬一口我咬一口的。最好玩的是被追杀的人是叶秋啊，他要是怕了被占便宜了才怪。
“那我们是不是就也像蓝溪阁那边，先按兵不动了？”车前子谨慎地问。
“看你们方便吧，也可以去看看热闹，”王杰希脸上还挂着一点笑，“不要让自己人牵扯太多进去吃亏就行。”
追杀计划当晚，王杰希刷着从车前子那里借来的卡上去瞄了一眼。他站在黑压压人群里，不同公会的人混在一起，不同职业的人拿着不同的武器，不同颜色的光微微地闪耀着。短暂的一秒钟里，他恍一抬头，看见散人君莫笑从无有中出现了。
这种心情和五六年前的心情如出一辙。
叶秋似乎总是将来兵挡水来土掩的，似乎总是平静不惧的。有时候可以以不变应万变，有时候可以以万变应万变。年龄差和经验差摆在那里，他王杰希从刚打荣耀开始，一并和着他们那个年纪的小孩，谁不是看着他的光芒长大的，谁没有一个有朝一日能破掉一叶之秋的梦想。王杰希曾经做过无数个这样子的梦，因他也清楚自己是特别的。但等他真正做到能和他并肩之后，他也才明白，走到这一步了，破开一叶之秋这个角色，猜出他的每一招，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他不再是人群里那个站在平凡日子里抬头仰望着叶秋的人了。
但这次网游里被他这么一通乱搞，一种多年前被他光芒笼罩和支配的感觉又回到他心中，令他不安。平心而论，他不是没有发现微草此时的缺陷，从之前他让预备队员们去伏击君莫笑一行人开始，他在试探君莫笑的同时，也或多或少地在试探自己的队员——他企图一手打造的微草的未来——然而结果并不是乐观的。于是那种危机感愈加深重，每天都一点点在他入睡前积聚，在意识之下蛇行。
那是一种捎带着期待和兴奋的危机感，王杰希并不觉得困扰，反觉得久违。他顶着伪装，站在人群中看君莫笑撑起一杆战矛。他料想大军压境，料想此刻天空也应布满乌云，雷声似鼓点震耳欲聋。人群在等，等闪电破开天际。
TBC
一时冲动写得太快了，可能有虫，不好意思！前面铺垫真滴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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