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 4
4
新的一年来了，时间溜过去毫无痕迹。秋去冬来的，夏天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银行碰见叶秋那次仿佛是一系列变化的开始，打那以后就总能听到他的消息——譬如他在第十区又闹出什么乱子了，哪几家俱乐部都摸清他是谁了。有时候王杰希会一瞬间的恍惚，弄不明白如今的君莫笑和当时闷热夏天里碰见的那个他是不是同一个人——也许是同一个人吧，但像换了新模样。像在等待着，有盼头地等待着，所以神气了不少。
不过他最近没那么多闲时间记挂着叶秋老人家，只不过在家抹灰的时候脑袋空空，会忍不住思忖一番。又过去一年，家里要换日历了，也该收拾收拾。上礼拜王杰希从家旁边市场搬回来一盆兰花，放在客厅透亮的地方。他如今站在阳台窗子旁边，低头看看这兰花，舒展一下肩膀，看看窗外崭新的光，竟然有一点焦灼的心情。
他为这次全明星周末准备了一阵子了。
王杰希心里明白这份焦灼的来源，高英杰的新秀挑战赛让他有一丝心理负担。这事情有些冒险也有些刻意，但他又觉得是非做不可，暗自底下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算好自己技能点，算好高英杰会加的技能点，算好一些可能的轨迹，最后——他低头看着演算的草稿，铅笔在纸张边缘打转——他要确保最后自己能落在这里。
铅笔咕噜噜从本子上滚落，王杰希撑着脑袋闭上眼在脑海里演示了一遍画面。他想起高英杰面对他时常常带上的害羞和害怕的表情，又想起他在战斗中其实是很敏锐的，期盼着他什么都不要发现，把这当成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他住的这栋住宅楼有个U形的结构，中间每层都给搭一根小小横梁。总有鸟会飞过来，停在楼之间这横梁上，有时候啄那上面的一些灰尘或者颗粒，有时候就三三两两地停在那里不动，活像在城市里随意寻一处落脚只为了喘口气的旅行家。王杰希看着窗外有两只鸟此刻又飞过来了，闲适得很，踱了几步，转又飞去楼上某家的空调机上面。他很羡慕会飞的动物。虽然他和鸟此刻保持不相上下的高度，但鸟长了翅膀，不愁这和地面的距离。他不行，他光依靠这一方水泥地板才维持地稳稳在这个高度，是害怕坠落的。
这边叶修跟着陈果和唐柔按时到了场馆。他倒是第一次坐在观众席看全明星比赛，觉得新鲜。尤其今年还搞了一通全息投影，洋气得很。虽然比赛本身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人那些招式，这个全新的视角还是不错。
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脑里清醒，在舞台上看见角色的投影，火花四溅，如临其境，仿佛也能看见自己正在筹划的未来。关于那个未来，他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此刻若要他迈出步子向前，他有的是十二分的坚定和决心。
场下观众的呼喊声包围着他，陈果也在旁边大呼小叫的。那些人声混合在一起不显得尖锐，像白噪音。过去作为选手他从来都是避着人群走，现在混在声势浩大的观众中，却也安然无恙。他舒舒服服倚着——坐没坐相的——心里觉得舒坦。
不过等第二场新人挑战赛开始他就稍微有点坐不住了。
屏幕上面两个魔道学者飞来飞去，看起来实力相当。打斗节奏中规中矩，一不留神老的那个往小的那个身上丢了个熔岩烧瓶，小的往旁边抖了一下，堪堪擦过去，反手扫一把老的。叶修定睛一看那要被扫到的魔道学者往后退一步，走位却看起来有点过于精准。他瞄一眼另一位的血条，熔岩烧瓶这一道攻击的力度也有点不够。从角度来说他已经扔得非常准确了，是高英杰本身意识就够强——但叶修心里清楚这个时机他本可以抓得更好的。
他心揪一下，不是吧老王。
旁边陈果大呼：“不是吧王杰希！”
叶修咳了一声，知道他俩说的不是一回事，但也没作声，不知不觉坐直来，才发现前面一排的观众也都纷纷直起腰来了。
全场一万多人眼看王杰希操纵着魔道学者，面对着比他年轻几岁的魔道学者，一点一点、但是不断地败退。
王杰希是几乎没有失误的，他做得很谨慎。高英杰在这样高压的情况之下也发挥地精准而有锐气，他切中每一个王杰希有意无意留出来的空当。
台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偏向，台下的观众随着台上两人的打斗不时发出回应的声音。
“高英杰又躲过去一道攻击！”
“扫把旋风！王杰希被这道攻击擦到了！”
“我看这比赛……”
我看这比赛不错，叶修念叨。
后面的发展就跟他设想的差不多，但他看着这一场似乎每一阶段都经过某人考量的比赛，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自认对荣耀了如指掌，只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看穿选手心思没给他带来什么了然的安心，取而代之是一种轻微的崩塌。像一场很短暂的地震，只有一些沙石从山坡上滑落，震源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他一直把王杰希当故作老成的小孩，喜欢说话逗他玩，但今天的王杰希，异于之前以往所有他碰见的王杰希，给他一种新的印象。叶修禁不住笑了，小孩是做不出这样子的事的。
咔嗒一声，地图边缘，魔道学者再也没爬起来。全场哗然。天平已经倾斜，事情向着一方发展，王杰希自作主张扯着在飞。在深处震源的地方，叶修忽然领会到，那可能是一种心软。他不想看到他这副早就已经长大的模样。
他见过王杰希最年轻气傲的时刻，也自己亲手挫了这份傲。也许是因为如此，留在他心里的一直是小王的形象。不管他之后怎么改节奏配合队伍，不管他怎么不动声色地捧下两座冠军奖杯，他看见眼前的那个王杰希也看见他一直揣着的傲气。要是能追上王队，就能看清他冲向胜利的样子依旧像第三赛季那个小王，但是大部分人都追不上。当然叶修是可以追上他的，可能也只有他。
可这次不同，这次好像真的不同了。这种恍然的震动使他一个没忍住就站了起来叫好鼓掌。大家都是人，情不自禁多么正常，有时候就是抵不过一种直觉。叶修想，这下好了，不只是第一次来观众席了，可能也是第一次在全场都坐着的时候他一个人站起来。周围黑压压一片，他注视着舞台，像中学时候他被抓去升旗仪式之后在台上讲话，底下人都看着他，而他盯着有些亮眼的太阳。
王杰希走上台，举起高英杰的手。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一种释然的轻松，但眉头还微微皱着，既像一个大人又像一个孩子。叶修清楚王杰希根本不需要他的心软，此时此刻舞台上光芒万丈，他什么都不需要，他做到了想做的事情。叶修嘴角撇撇也笑了，终于坐下来，他太明白这种感觉了。
晚上王杰希顺势和高英杰谈了一会儿。他其实心里也有点矛盾，看见高英杰接受得还挺好，就松了松神色让他早点休息去了。但他不知道小高心里这还在消化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看见最后队长对他笑，反而鼻子猛地酸一下，拖着脚步回自己房间去了。
洗漱了一下之后，王杰希裹上围巾钻到没有暖空调的阳台上透透气。他划开手机QQ，夜间模式黑洞洞的，好多人给他发来消息。他用手指又轻轻上下划了几下，看见期待中的那个头像。
“我们小王长大了。”配了三个很真诚的大拇指。
“无聊。”王杰希赶紧刷掉。
简单回了一下所有人的消息之后，王杰希对着空中哈了一口气，看白雾飘飘。仰头的时候留意了一下，上海冬天空气质量是不是挺好的，没什么云，还看见几颗星星。
他又翻出来和叶修的聊天框，点开QQ默认表情栏，给他发了一个戴墨镜的酷脸表情过去。
明天晴天，王杰希想着，跨进房间里，把阳台门带上了。
TBC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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